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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皮埃尔·戈兰评克里斯·马克《日月无光》:伟大的艺术给予人希望

翻译/时间轴:沙皮狗

让-皮埃尔·戈兰是让-吕克·戈达尔中期的亲密战友,也是一名大学教授,他评论克里斯·马克——这位令人尊敬的电影人——的《日月无光》为给人希望的艺术,哪怕它的标题暗示了一种没有阳光的世界。它是一种克里斯·马克在那个时代对于数据库和数字技术的想象,每个人都能用自己的记忆编写一段传奇。而今天的Vlog正是发轫于这种精神。

全文整理

谁是克里斯·马克?首先必须讲下“克里斯之家”。你进来了,你脱掉你的鞋子,就像个懂事的日本人。马克在场的时候,你应该这样。

你进入一个房间,然后……首先震惊你的是一大堆的屏幕,还有成堆的录像带和电影。然后突然间,你会听到两台电脑打开。然后你会听到一个日本人的声音,告诉你现在是东京的7点50分。

你进入这个房间,它就像一个柜子,装满了你知道的克里斯疯狂的克里斯·马克的标记。而且它是一个工作的地方。它是如此特立独行,如此神奇,在某些方面如此神奇。

然后无论你们是否会开始谈话,谈话将一直,横跨……你知道,谈话会像他的电影所做的那样,完全不会知道它何时开始,为何结束。你并不确切地知道它为什么开始,为什么结束,而你会旅行于其中。

现在我们在东京的街道上,而你看到了这个精彩绝伦的节日。而现在在几内亚比绍,上帝知道,这些人能够上演一场美丽的大型表演。现在我将带你回到电影院,在那里第一次你感到如此“眩晕”(Vertigo,希区柯克)。它是俏皮的,它是操纵性的。他让你玩弄手上的一千零一个元素。通常人们想用克里斯的作品来标记他。OK,可以,但这是个幻觉,或者说太简单了。

他给我写道:“我将用一生的时间去理解记忆的功能。这并不是遗忘的反义词,而是它的内在联结。我们不回忆,我们重写记忆,就像重写历史一样。一个人怎么记住‘口渴’的呢?”

这是种声音,这是个作者,这是一个完全个人标志性的姿态,以作者的终结为标志,你并没有学到关于作者的具体东西,你会学到一些关于作者行为本身的东西:挪用的行为,庆祝的行为,作为地区的考古学家的事实。他非常努力地创造一种虚构的机器,虚构的角色。

首先,我们听到这个女人要告诉你一个男人的情况。然后他告诉你三个孩子在冰岛的风景中行走的故事,这个故事被标记为绝对幸福的形象。他还说他曾多次试图将其与其他图像联系起来,但从未成功。他曾试图抹掉这个故事,他写道:“将来有一天,我必须把它单独放在一部电影的开头,和一段漫长的黑幕一起。如果他们在影像中没有看到幸福,至少他们能看到黑色。”

电影开始的5秒钟,没有什么是它如其所是的那样。一切又如其所是。而克里斯是所有电影人中把生活看成是一个幻觉系统的人。就像一个好的音乐家,公然告诉你他要对你做什么,然后,他就这样做了,并在此基础上加了点其他东西。所以其中的魔法,就是不断解释,然后不断重审。但他在以某种方式告诉你这部电影将如何发展。你知道影片会如何发展,然后,当然,它会公开地这么说,这会非常令人惊讶(通常作者都藏着掖着)。

《日月无光》是一种对高雅和低俗文化的多样享受。克里斯的灵感来自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到一只疯狂的猫,再到穆索尔斯基(Modest Mussorgsky),还有一系列文学作品,从狄德罗到司汤达。

我在拍照时不知道在15世纪的时候,松尾芭蕉就写过:柳树见鹭之倒影。

某种意义上就像蒙田。有句对蒙田的引用,然而事实上,某些意义上来讲也是克里斯的引用。

是的,有《迷魂记》,但评论者没有花很多时间在上面。毕竟《迷魂记》是种风尚,你只是用了它。但没有多少人提到了卢梭!然而卢梭在电影里反复出现。你去埃默农维尔(Ermenonville),你去卢梭的墓前。不是社会契约论的那个卢梭,可能是,因为克里斯不断在思考历史和它的化身。而是《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的那个卢梭。这个卢梭,你知道,他写了这本关于他自己散步的书。而这是关于想象力的好书。

所以克里斯做了所有的索引,他准确地告诉你他在做什么。他正在画一张宏伟的地图,来说明想象力是如何运作的。他写道,东京是一个火车纵横交错的城市,用电线捆绑在一起。影片中的一个整体方面,是对日本的一种迷恋。在某些方面,他把日本看作一个符号帝国,放大了一种反思,比如罗兰·巴特。他对日本广告制造了这座城市的沉思。有一个时刻,他谈到了电视,以及你如何看待你所看的电视。然后有一种感觉,我们也对照着这些镜像而行动(生活犹在镜中)。我认为他把符号看作是21世纪人类一个复杂的组成部分,去认识心灵是如何建构它自己的,在一种符号和象征的复杂和俏皮的关系之中。媒体,电视等等,把这些符号象征精心编排到我们面前。

当他把你带到公园时,他会突然专注于这个年轻的女孩。他说,这种感觉就像看到一个火星人宝宝,正第一次学习我们自己星球的语言一样。我猜那就像在说克里斯。克里斯在不断支持认可这种人类活动。

在克里斯的任何电影里,这一整系列的元素都有存在的意义。我认为,有趣的是,这些元素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内容,但它们之所以存在,也是因为它们具有速度和质地的内在属性。这样,它们给影片开了一道奇特的大门。

这就像一个舞蹈,有时会很慢,有时候它很快。有时会花费一些时间还有一些东西,有时会加速,以这样或那样的风格。它们也在重复。我认为克里斯非常擅长于使用双关,但这两件事不是同一时期探索的。它们被探索一次,然后他们会再一次被探索。

是的,你知道,要么是历史,要么能把你带到别的地方,你所看到的一切是一个开关。然后再轮到它,进入Zone的旅途。这就是为什么有这个开关设备的原因,这个人将向你带入这个区域(Zone)。而作为这个日本操纵者和图像的饱和器,把过去的东西恢复成某种面向未来的钥匙的形式。

他向我展示了由合成器处理六十年代的冲突,他说这些影像没那么有欺骗性,至少比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要更确信。至少它们宣称自己是之所是,即图像,而非是把那些无法触及的现实装进某个便携袖珍的形式里。他把他的机器称之为“The Zone”,向塔科夫斯基致敬(《潜行者》)。我认为塔科夫斯基确实是他的一个核心人物,而《日月无光》就像有一张某地区的秘密地图。这是一张在你面前不断自我革新的秘密地图。

对这些符号,总是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因此,他把东西缝在一起,或者把东西叠加,或把东西重复。如果没有这种操纵,如果没有和同道其他幻想的联系,无论是19世纪的科幻小说,或18世纪的文本或12世纪的歌曲或列表……如果没有在这些元素之间的游移,那就没有生命。

我嫉妒他能在自己的Zone里,玩弄着他记忆中的符号。他把它们做得像昆虫标本一样,这些昆虫会飞到时间之外,他可以从时间之外的一个点来考虑这些问题。那是我们唯一剩下的永恒。我看了看他的机器,我想到一个世界,在那里每个人的记忆都可以创造自己的传奇。

克里斯迷恋的是什么?他迷恋的是哪里?电影对我们来说一直很痴迷的东西,这就像是碳测年。你用碳标记来识别事物的日期,你说这是一个地方和一个时间,这就是那个地方和那个时代的人们的生活方式。而你每次都为之着迷,因为在某个地方,这种技术能打破那些其他“机构”给你建构起来的记忆。

而克里斯感兴趣的是,你该把自己放到这条链上的哪里。他看到的并不仅仅是过去的回忆,而是在这些记忆之间跳跃,寻找新的联系和意义。他用他的“Zone”来探索这个问题,一种他称之为“秘密地图”的东西。这种地图不仅仅是一个地方的静态表述,而是一个不断变化、革新的过程。

对于克里斯来说,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它不仅能让我们看到过去,也能让我们看到可能的未来。这种能力使电影成为一种强大的工具,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世界。

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也是其现代之处,就在于你自身穿过它的方式。我不认为你能以这种方式穿过它而不被吸引。你被一个声音所引诱,这个声音向你讲述他旅程的奇迹。你被引诱,因为你多次在电影中进进出出,你的注意或不注意的能力成为这部电影的中心。其方式与其他任何电影都非常不同。

在其他电影中,如果你注意力不集中,是因为你感觉很无聊。但在这里,你是出于其他原因,导致你对其中的一切很关注或不关注。这就像一种飘浮的注意力,一个奇迹。有一些时刻,你会感到脑子一片空白。有些时候,你会感到惊讶,因为你突然看了看脚下,然后,你现在到日本了,然后又到了非洲。

与克里斯一起,你看到这些东西,然后你绕了段远路,然后你又回来了,最终你说,嗯,他是对的。你回来了,因为你有一种感觉,你旅途还没走完,电影也还没有和你一起结束。你剩下的,就是这种你在纽约地铁里的感觉,然后开始像克里斯·马克那样观察周围的人。记得克里斯·马克在日本地铁怎么观察别人的吗?

他给你看了很多让人心跳加速的东西。我认为,这其中暗示的是:你的心又是怎样的呢,它是如何让你心跳加快的呢?

肖恩曾热衷于列事物清单,关于优雅事物的清单,烦恼的清单。

有一个时刻,绝对是每次都能打动到我,你看到两架飞机在彼此的顶部滑动。对我来说,这完美地阐释了在新闻片面前的一切和神秘,它就像,你知道,很荒谬。但这让我回到了我和我父亲在桌子一角谈论西班牙的1936年。

对我来说,更特别的是当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忘了他到底给我看了什么,但我不会忘记那份强烈的关注本身。跳出来讲,如果定义艺术是一种对希望的允诺,而我认为这就是《日月无光》。尽管它的标题暗示了一个没有太阳的世界,《日月无光》却是一部影射新时代的电影,是一种关于数据库的想象力。而克里斯,他是那个时期的电影人。

正是这种想法,以某种方式,在你的电脑前,构想你所拼凑在一起的元素,这就像我们的魔法师一样。这是一种只有伟大的艺术才能创造的幻觉:即让你感到你也可以。而这就是给予希望。这才是电影《日月无光》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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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皮狗
沙皮狗http://shengyu.ffmm.com
明德影像主理人,综合媒介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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