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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有活动室钥匙的老同志,请把活动室内的厕所水龙头关好

Coming back from a long time, as if coming back from the dead. 这段话的出处是Jim Morrison的传记《此地无人生还》。我惦记了很久,去年第一眼看过后就再也忘不了,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用上。是我在用,而非《此地无人生还》的作者在用,也非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在用,这句话已归我所有,为我所用。

Come back from a long time, as if coming back from the dead. 今天回了一趟老房子,几乎什么都没变。小区门口有家小卖部叫金盾杂货店,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学会独自下楼买零食,就是从这家小卖部开始。老板也没变,店面依然只有不到十平米的面积,墙上挂着QQ糖,中间是货架,最下层是饮料。我弯下腰拿了瓶绿茶,从墙上撕下一包菠萝味QQ糖,跟老板说要这两样。老板没有变,除了眼角的鱼尾纹变多了。她没有认出我来,并没有认出曾经与她一起生活过将近十年的我。我像个新来的,或许是外地的,总之是陌生的,在她这里买了两样东西,一包QQ糖,一瓶绿茶。

中午在小区门口的AO ZAO馆吃的饭。AO ZAO,在昆明话里,就是洗澡时身上搓下来的脏泥,像橡皮擦的擦屑。AO ZAO馆,顾名思义,就是一家仿佛贫民窟里的又脏又简陋的小餐馆。然而AO ZAO馆经久不衰,换了名,换了扁,以前叫鸿运园,现在叫匠心独运。老板没有变,只是他也依然没有认出我来,新来的,外地的,陌生的。他问我:“吃什么?”我说:“青椒炒肉,加碗饭。”他又问我:“你一个人?”我说:“是啊。”以前在这里我最爱吃的是腌肉,但我一个人吃,不可能再单独加个蔬菜,于是就点了青椒炒肉,荤素兼备。这里的菜没变,一样的味道,甚至连盘子和碗都没换过,饭依然很好吃,青椒炒肉盘底全是油,很是过瘾。只是,十年后,一盘炒肉的价格从15元涨到了28元,餐馆门口也从摩托车变成了摩拜单车。

我进到小区里,这里也没变,我往左走,进到小花园,里面曾经有个门球场,现在长满了杂草,各种各样的杂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这些杂草通过孢子,越过门球场的石栏,在里面肆意妄为。啊,我现在呼吸的空气中全是孢子,终于知道人的鼻毛是怎么长出来的了。

花园没人打理,一片荒芜。小学时我想在花园里种一棵橘子树,于是有一天晚上,我在家里吃完了橘子,就把种子留下,拿上在沙滩上用的玩具铲子跑下楼,在花园里挖了个小坑,把吃完的橘子种埋下去,天天给它浇水,渴望有一天能长出一棵橘子树。大概连续浇了半个月,见一点苗头都没,便不再浇了。

出了花园,有只牧羊犬就冲我跑过来,疯狂舔我的脚,我跟它远处的主人笑了笑。主人对它叫到:“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赶紧过来啦!”这只狗就跑回去,对它主人汪汪了两声,又冲我跑过来,围着我转圈。主人再次叫它回去,它这时跑到我和它主人中间,两边望望,摇了摇头,才不情愿地回到主人那里,我也不回头地继续往前走。

忘记说了,在小花园门口,是老年活动室,小时候常常上去打乒乓球,并和我弟发明了一系列招数。比如“长途电话”——站在离桌子很远的地方发球。拉开这么远的距离,往往能让对手放松警惕,球也能弹得很远,使得对付“长途电话”这种发球技术,只能用相应的“长途电话”来接招,即站在离桌子很远的地方接球。还有其他什么“旋风球”之类的,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每次出招时,都要大声喊出自己招数的名字,好像在玩游戏王一样。现在,门上被贴了个条子:“持有活动室钥匙的老同志,请把活动室内的厕所水龙头关好,并把门锁好。”老同志,看到这里我笑了,想到那些忘记关水龙头,忘记锁门的老头们,就好像在看戈达尔的滑稽剧。

小区门口附近是单车棚,初中时骑车上学,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要到地下单车棚里开锁拿车,推上地面,调试好车后蹬着去上学。我换过三辆山地车,第一辆400元,我嫌太丑,且只有18档变速,于是悠着我爸买了第二辆,700元,21档变速,红色三角架,十分酷炫,然而骑了几个月后在师范大学里被窃。第三辆至今还躺在我家过道上,黑色三角架,24档变速,1400元。

看守单车棚的是一家子,他们像霍比特人一样住在地下室的一间小屋子里。小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孩子的皮肤白的像粉笔涂过一样,头发不是黑色而是黄色,眼珠不是褐色而是红色,并且差不多和我一样大,却不会走路,也不会讲话,只会呜呜呜,啊啊啊地叫唤。后来我知道了,那叫白化病,而他们一直在与这种先天残疾作斗争。每天那位母亲只能背着孩子出入,孩子越来越大,从背上的一小只,背到脚长得拖在地上。每天早上我下去拿车,都会看到那位母亲用热水给躺在沙发上面色呆滞的儿子擦脸,吃药。后来,这对夫妻又生了一个小孩,在小孩大概会走路时,我搬走了。所幸的是,新出生的小孩很健康,只记得他们非常开心地教小孩走路,教它喊妈妈喊爸爸,而白化病的儿子则面面无表情的瘫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他们愉快的笑容。

我朝地下车棚走,下去看了看,这一家看着我长大的霍比特人已经离开了,门紧紧锁住,玻璃窗也用报纸封了起来,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春联还喜庆地贴在门上,墙上。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是否还在世上,也不知道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现在是否过着正常的生活。是因为什么而离开?是无法再担负儿子治疗的费用?还是这里不再需要他们看守,因为门前装上了以前没有的摄像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Coming back from a long time, as if coming back from the dead.

走出单车棚,遇到一位熟人,对我来说是熟人,她曾经住在我们楼下。一楼,还是二楼?我也记不清了。她也曾经看着我长大,经常逗我玩,和我家有不错的交情。现在她朝我迎面走来,怀里抱着一盆衣服,然后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新来的,外地的,陌生的。她比原来老了一些,白发也多了几束。

我离开了小区,走上拱桥,拱桥下边是铁路,这条铁路一直伸到我的初中,大概走上半小时就能到。以前放学我会踩着枕木或是铁轨走回家,我是铁路行人中的一份子。我在桥上看着现在这些走在枕木上的人,本想下去跟他们一起再走一次。

不,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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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影像主理人,综合媒介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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