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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ewell Mr Masami Shinoda

我患上了一种失眠症,这种症状让人能够跨越时区生活,当我们说一个人生病了,通常是这个人身体内的时钟发生了故障。这个世界不需要科学意义上的医生,我们需要钟表匠。或者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跨越时间的能力比飞跃地理的能力更加荣耀。

我在梦呓中听到一种音乐,它低沉,节奏缓慢,像只喘粗气的狮子正在跳舞。

冬天的第二个早晨,我乘上渡轮,去见一个老朋友。他住在江对面的一栋小灰楼,你很难见到他,但会梦到他。只要你听过一次他吹奏的萨克斯风,你就一定会梦到他,只要一次。他的喘息声透过庞大古旧的乐器流进你的耳道。他说音乐就是人的情绪,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就会听到什么样的音乐。“我正在尝试演奏迈向死亡的音乐,不是哀乐,而是活着的人无法听到的音乐。”

虽然他上次这么说,但我还是能听到他所说的死亡之音,是我大限将至了吗?

他是我的私交,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人,三人组成了一支乐队。但我对他们不是非常了解,他们不用任何通讯工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出门兜风,是否有其他好友,是否夏天也爱吃西瓜,不知道。他们待在那栋灰色的小楼里,你必须坐渡轮,在江波上漂半小时抵达对岸。江面上,或许你会回忆起曾经他们的演奏,但上了岸,那声立马就烟消云散。

我大概有一个月未能入眠,每当我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来坐船。每当我坐上这条船,就感觉自己年轻了一些。渡轮上尽是些鱼贩,他们拖着大袋大袋腥臭的鱼上船,骂骂咧咧地开始在船上打起牌来。他们似乎从未老去,十年前是他们,十年后还是他们。或许是他们的孩子,但都一样。

到了对岸,我走进Masami Shinoda的小灰楼,天花板上时不时落下一些灰尘。上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早已忘了。

给我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她弓着腰,眼睛往上翻看我。

“你好,我找Masami Shinoda,请问他在家吗?”

老太太眼珠子一转,她问:“你说什么?”

“请问Masami Shinoda先生在吗?”

“我不知道,我一直住在这里,不知道什么马萨米还是马沙笔。”

是我记错了吗?或许,毕竟很多年没来了。人的记忆真是神奇,你能记住他们的音乐,却记不住他们的门牌号。

我跟老太太说不好意思,然后往上走了一层,敲敲门。

“你好,我找Masami Shinoda先生,请问他在家吗?”

给我开门的是一个穿着人字拖白汗衫的光头大叔,拿着把草扇,全身上下把我打量了一遍。

“你找谁?密撒嘛?那是谁,没听过。”

“请问你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关你什么事?”

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行了行了,你找错了,去其他地方找找。”说完他关上了门。

可能真是我记错了,或许不在这一栋楼。我沿着楼梯往下走,出了门。既然如此,那我就周围绕绕吧,或许会在村里某处见到他也说不定。

但当我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那沉重的萨克斯风声,像一种召唤。我一定不会听错,只要曾听过一遍就绝对不会忘记,这声就是从楼里穿出来的,这栋摇摇欲坠的老楼。

我转身上楼,声音越来越近,天花板上的灰被沉重的低音震落,灰尘被窗口的阳光打成细碎的雪花。

声音是从楼顶传来的。我推开天台的铁门,有三个人坐在天台边缘,他们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江水,渡轮离岸,冒出黑色的浓烟。他们正在演奏Masami Shinoda所说的“死亡之音”。

Masami Shinoda比上次见面苍老了一些,手指不如年轻时灵活,喘息声也更加深沉。音乐像支缓缓行进的军队稳步向前,低音不断重复着它自身的节奏。随后牧笛的声音也加入到了行军列队之中,像一把钝剑贯穿所有泥沙。与音乐缓慢的流速相反的是,太阳与月亮正匆忙交班,斗转星移。天空像一川急流的江水,云的颜色也在发生变化,一会儿蓝,一会儿橙,一会儿白,一会儿灰。江水退潮,涨潮,退潮,涨潮。渡轮往返的黑烟在江面上几乎连成一条黑线,周围青灰色的楼宇爬满了藤蔓与青苔。鼓声响起,水泥地随着鼓点崩裂,江水干涸,星星离大地越来越远,隐没于黑暗,太阳光逐渐变为橘红,暗红,一切都被染成类似于瘟疫的颜色。我的身体愈发沉重,脸皮开始松弛,视线开始模糊,头发开始掉落,门牙开始松动,嘴唇开始龟裂,脊梁开始弯曲,膝盖开始疼痛,双腿开始颤抖,只有耳朵,只有耳朵愈发敏锐,明亮。

“Mr Masami Shinoda,好久不见。”演奏忽然停止,世界停止翻转。在霉红色的空气中,Masami Shinoda先生朝我看来,向我点头示意。

一切静止了,然后演奏继续。

二十年后,我再也找不到Mr Masami Shinoda,只有互联网上留下了他的一丝踪迹:The group came to an end in December 1992 with the death of its leader, Masami Shino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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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皮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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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影像主理人,综合媒介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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