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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尔·雨果

简介

阿黛爾·雨果(1830~1915),法國著名作家維克多·雨果的女兒,生於1830年,是一個標緻的大美人,大作家巴爾扎克曾不只一次讚美過她的長相。她心思敏銳,不但彈得一手好鋼琴,還會作曲,在寫作上也有才華。父親雨果鼓勵她寫日記,她在二十二歲那年開始寫,後來保持了寫作的習慣。

從日記看來,阿黛爾有邊緣性人格傾向,雨果的大女兒十九歲時在塞納河溺水而死,那年阿黛爾兒年僅十二歲,(1842年)父親把姐姐的遺物掛在家中當做藝術品展出,給所有來訪的人們觀看。人們無不為她姐姐麗奧的忠貞愛情扼腕嘆息,而阿黛爾也因此在雨果和姐姐麗奧忠貞愛情的代表下被淹沒、被忽視。這事對她的童年有很大的影響,她在日記里記載了許多。而Adele自二十六歲那年起憂鬱症也日趨嚴重。那些年,雨果流亡英倫海峽的葛尼賽島,阿黛爾跟隨父母分別在英法兩地居住。

1861年,她31歲,遇見軍人皮尚,一段美妙的相會就此發生。阿黛爾從此把痴心和靈魂全交給他。但皮森卻悄然消失了蹤影。

1863年2月,加拿大哈利法斯港口飄著雪,港口四處幾無人煙。一個年輕女人提著行李來到桑德斯家下榻。她沒說她是誰,後來他們才知道這個女人便是大文豪雨果的二女兒阿黛爾·雨果。她因瘋狂愛上一名分發至哈利法斯港服役的中尉,而離開當時住在英倫海峽小島上的雨果一家,獨自搭船來到此地。

阿黛爾對桑德斯家人說,她是來找未婚夫皮尚的。那皮尚可能也不是什么壞人,至少不會比別人壞,但他並不真心。阿黛爾和他應該有過一夜情,但中尉不想和她結婚。何況,這個愛他愛得痴狂的女子儘管面容端莊,堅毅的神情依舊,可她畢竟已經33歲了。皮尚只熱衷於與年輕的女子談天說愛,然而他卻全然沒有意識到,矢志不渝的阿黛爾將他這一段風流御事當作了一生的摯愛,並追隨他萬水千山,漂洋過海。

她有信心找到他,也果真找到了。Adele告訴父親雨果,中尉已經向她求婚,父親資助她旅費,也定期寄錢給她。到了加拿大後,阿黛爾為了見中尉皮尚,困難重重,到最後可說是不擇手段及自取其辱。那皮尚並不愛她,桑德斯一家人馬上看出來了,但阿黛爾不相信。她至死也不相信皮尚上尉不愛她。她認為皮尚還沒有機會真的認識她,一旦他那么做,他便會愛上她。

阿黛兒費盡力氣由倫敦輾轉到加拿大,到了以後便獲知皮尚新婚的訊息。但他不肯接受事實,也不願離開剛抵達的陌生之地。她寧願在異地過著艱困的日子,以便挽回皮尚。她先在哈利法斯為皮森停留住守三年,隨後皮尚又外放至巴巴德,37歲的阿黛爾也繼續跟隨著部隊而去。一直到她精神病發作的那些年,她父親雨果憂心忡忡地和她通信,勸她回家,但都勸不了她。

1872年,42歲的阿黛爾結束其為愛走天涯的日子。此時的她已經無以為繼,身心已經完全崩潰,被傷害的體無完膚,在接連的沉重打擊下神經錯亂。她被帶回法國,住進雨果的醫生朋友家裡。她認得出父親,但已經被巨大的悲痛襲擊得說不出話。隨後,她又被送到聖孟蝶精神醫院,無藥可救,她已全然瘋了。她的肉體很長壽,一直活到了85歲,她在醫院一直活到八十五歲,直到1915年逝世,是雨果家族裡最長壽的人。可是她的靈魂,早就已經死了。

独白

提起我的父親——維克多·雨果,世上沒有幾個人不知道的。至於我,一個被朋友們稱做阿黛爾的平凡女子,恐怕就鮮為人知了。而我也有我自己的故事,那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將作為父親傳記的花絮,永遠而真實地存在。

那是個動盪的年代。美國南北戰爭已進行到白熱化階段,大不列顛意識到南部聯盟的獨立已成定局,也參加到這場美國人的戰爭中來。因為這場戰爭,哈里法斯–加拿大諾斯。

科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城市,成為英美雙方爭奪的戰略要地。最終,英軍搶先一步將它占領,派進了駐軍。我熱戀的情人–第16輕騎兵團的中尉阿爾伯特·皮尚,就是這批駐軍中的一員。我在法國家鄉的小鎮格絲日夜期盼著來自大西洋彼岸的訊息,而等到的卻是日益深重的失望。他的信件越來越少,最後終於音訊全無。經過若干個孤枕難眠的夜晚,我再也受不了相思的煎熬,與家人不告而別,隻身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

當時的哈里法斯正被一群好戰的狂熱者掌握著,城市中到處是喧囂與騷動。離開家鄉靜謐的小鎮,突然置身於這座與戰爭只有一步之遙的土地,一股無法抵擋的恐懼與無助令我不寒而慄。然而想到我最親愛的人也在這片天空下,我的心又被巨大的快感充盈了。

見我孤身一人,好心的馬車夫–布萊恩先生,建議我去漢普酒店,他說那裡乾淨、便宜,而且房東桑德拉太太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那裡最適合單身女士居住。他的話果然不錯,從見面起,我就對桑德拉太太產生了好感。她是一位高瘦、清爽的婦人,眼角微微下垂,這使她的面龐總帶著一種悲天憫人的神情。她麻利地接過我手中的皮箱,問我旅途是否辛苦,稱我為”我的孩子”。我暫時還不敢透露實情,只告訴她我從法國來,到這兒來找一位很久沒有聯繫的表兄,他叫阿爾伯特·皮尚,是一位英國軍官。桑德拉太太沒多問什么,但我想她一定猜到了我倆的關係。是啊,哪個女子會跋涉幾千里,隻身一人來尋找一個不相干的人呢?第二天,我來到旅店附近的書店,我需要大量的紙。我將記錄下在這裡的每一天每一刻,這將是我這段感情的憑證,這段經歷也將是我人生旅途中的重要一站。在書店門口,一個青年軍官與我擦肩而過,那瘦削挺拔的身材,那堅定有力的步伐,都那么熟悉。直覺告訴我,這個人就是我親愛的阿爾伯特。我急急推開書店的門,向老闆詢問道:”剛才離去的是皮尚中尉嗎?””是的,”跛腳老闆(後來我知道他叫韋斯里先生)很健談,”他剛來到這兒不久,但已很有聲譽了。不過,聽說他欠下了一些債務……”

回到旅店,桑德拉太太邀請我與她共進晚餐,因為她丈夫一會兒要去軍官俱樂部服務。我的心一動,”英國軍官也會去嗎?””當然,”桑德拉先生一邊整理服裝一邊說,”這次聯歡就是以他們的名義搞的,是為了慶祝第16騎兵團的到來。””這么說,我表兄也會在那兒。桑德拉先生,我能請您給他帶封信嗎?””當然可以。”我急奔回房,匆匆寫下:”我親愛的,我們的分離讓我心痛欲絕,自你離開後,我日夜等待你的訊息。現在我來了,我和你在海洋的同一邊,一切又會重新開始。愛你的阿黛爾。”

整個晚上,我的心都在懸浮著。我特意坐在靠近門邊的椅子上,這樣,即使在幫桑德拉太太做活兒時,也能時刻注意到門口的動靜。桑德拉先生回來後會怎么說呢?說阿爾伯特看到信後驚喜若狂?說不定,我親愛的阿爾伯特,知道我到來的訊息後馬上就會迫不及待地跑來看我。幾次想到入神處,臉上情不自禁浮現出笑容,惹得桑德拉太太一再地問我是否太累了。

終於,桑德拉先生回來了,興奮地大談宴會多么豐盛,樂隊如何出色。我終於忍耐不住,”那您見到我表兄了嗎?”

“喔,你說皮尚中尉?當然見到了。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英俊的軍官,又那么會講笑話……”

“我是說那封信。”

桑德拉先生遲疑了一下,我真怕他給忘了。謝天謝地,他說道:”他看了信,但他說他不想回信……”我的頭”嗡”地一下漲大了,似乎瞬間天空都坍塌了。連日來的猜疑終於得到了證實–現在的皮尚中尉已不是當初那個發誓要娶阿黛爾的阿爾伯特了,他違背了我們曾經的誓言。我的耳朵轟鳴著,桑德拉先生又說了什么,我一句也沒聽清,巨大的失落與痛苦咬噬著我的心。我轉身衝上樓,趴在床上痛哭起來,我不遠千里尋到這裡,難道就為了這更徹底的打擊嗎?

待我平靜下來,桑德拉太太才告訴我,阿爾伯特根本沒看信,他看了封皮就將它塞進口袋裡。狠心的人,他甚至不想知道我對他的思念。

當晚我做了噩夢,夢見自己掉進一片無邊的水泊中,接連而來的浪頭不斷將我壓入水底。我掙扎著鑽出水面,頭上卻像蒙著面紗,窒息、壓抑,看不到一絲光明……

事情已發展至此,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用一切手段實現我此行的目的–讓阿爾伯特回心轉意,進而和他結婚。我在日記中寫道:”在離開家千里外,我開始學習用不同的方式對待生活。現在我可以習慣一切事情,但關於愛,我只有他一個。當感情的潮水再次把我推向他時,為了打動他,我願意做任何事。我會以溫柔的方式戰勝他,用溫柔的方式。”

同時,我寫信給已傷透心的父母,告訴他們我在這裡的情況,請父親把我這兩個月的生活費寄來,哈里法斯的費用太昂貴了。

轉機很快就來了。這天中午,桑德拉太太急匆匆地敲開我的門,告訴我樓下有位年輕軍官要見我。喔,一定是阿爾伯特,他決定回到我身邊了?一時間,狂喜使我手足無措,既擔心髮髻亂了,又惟恐衣服不得體,在鏡前照了又照,才匆匆奔下樓去。阿爾伯特正焦灼地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不停地擺弄著手裡的馬鞭,身上還穿著團隊制服,估計是臨時趕出來的。不過,這身裝束使他看起來更加英俊威武。

桑德拉太太見我下來,馬上找個藉口出去了,並輕輕掩上房門。我疾步投入到他的懷抱中,用顫抖的手撫摩著他的臉,喃喃道:”我終於找到你了。”

阿爾伯特卻沒如我期待的那樣熱烈回應,他的身體仍是硬梆梆的,”你不能待在這裡,在這個國家裡你什么都沒有。”

“不,只要你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

一絲譏諷的笑容從他臉上掠過,”那你偉大的父親怎么說?我確信你沒有告訴他。”

“我們可以結婚,那樣我們就可以得到千萬法郎的財產,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

他突然煩躁地將我推開,”你父親瞧不起我,他永遠不會答應的。總之,我不是來求婚的,請你離開哈里法斯。”

“難道你不愛我了嗎?”我的聲音中已帶著乞求。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我的心猛地抽緊了,似一記鋼鞭從心頭掠過。希望化做肥皂泡,正在逐漸消散。我徹底爆發了,歇斯底里地喊道:”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去告訴你們長官,讓他們看你給我的信,告訴他們你以前的所作所為,把你從軍隊中開除出去……”憤怒與嫉恨使我變成了一個惡毒的小婦人,而這種孤注一擲恰恰徹底摧毀了我那基礎本不牢固的愛情。阿爾伯特用一種冰冷而陌生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轉身向門外走去,那目光讓我心寒。我頓時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一旦他走出門口,我將永遠地失去他了。我發瘋一般衝到他前面,將身體堵在門口,從口袋裡抓出一把鈔票塞到他手裡,”去還你的賭債。”這是我能挽留他的唯一手段了。阿爾伯特沒有拒絕,然而從那緊繃的嘴裡吐出的話語卻更加讓我心痛,”我接受了,不是禮物,是借款。”說完輕輕推開我,轉身走出門去,再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雖然阿爾伯特如此殘酷地對我,我卻無法讓自己停止去想他。我渴望見到他的身影,哪怕盼來的仍是冰冷的目光和言語。我整日在軍營附近遊蕩,不知疲倦,不知饑渴,似一隻潛伏的野獸,等待獵物出現。有幾次我仿佛見到了阿爾伯特的身影,然而急切地奔過去,看到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詫異的面孔。軍營里的人一定以為我瘋了。然而有一次,我千真萬確看到了阿爾伯特,絕對不是幻覺。他出了軍營,進了附近街區一幢豪華的住宅。我像一隻貓頭鷹蜷縮在房前的矮樹上,不安而急躁地等待我最不願看到的一幕發生。屋裡燈火輝煌,我看見一位衣著華麗的小姐迎上來,阿爾伯特熱切地擁住她,兩張唇迫不及待地貼在一起。讓我窒息的長吻結束後,阿爾伯特輕輕攬住小姐的腰,一如當日對我那樣溫柔,兩人相擁著走向通往臥室的樓梯……

“我再也沒有什么嫉妒和自傲了,我已經遠遠地超離了驕傲。既然我不能擁有愛的微笑,那我就去接受痛苦的煎熬。我有愛的信仰,我不會只獻出我肉體,也不會只獻出我的靈魂。……我還年輕,但有時卻已感到了生命的秋天。”

天氣越來越冷了。哈里法斯的冬天真是可怕,棉絮樣的雪片鋪天蓋地飄撒而下,仿佛要蓋住世間一切的骯髒。我仍穿著來時的薄大衣,父親這月的匯款還沒到,而上月寄來的錢大部分都給了阿爾伯特,剩下的那部分扣除交給桑德拉太太的房租,已所剩無幾。我的紙又用完了,儘管天氣冷得逼人,我還是掙扎著走到韋斯里先生的書店。我可以不吃東西,但不能沒有紙。我需要用它傳遞我對阿爾伯特的思念,也要用它記載我的心路歷程。這已是我唯一的慰藉了。

韋斯里先生早已為我準備好兩卷我常用的紙,恐怕我是他有生以來接待的最古怪、最大宗的顧客了。我翻翻口袋裡那幾個可憐的硬幣,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沒有錢買那么多了,只要一卷吧。””沒關係,下次再給吧。”我道了謝,走出門去。一股冷風襲來,我的身體像紙片一樣顫抖起來,腳下的路突然變得像棉絮一樣柔軟。我覺得自己好像走在雲間一樣,飄飄欲升。終於,眼前一黑,倒在雪地上。

當我恢復知覺時,我已躺在漢普酒店自己的床上。桑德拉太太告訴我,是韋斯里先生將我送回來的,並說她已請醫生為我診斷過,是胸膜炎,需要加強營養,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好心的桑德拉太太,肯定又是她為我支付了醫療費,但我現在卻無力回報她。

當晚,我用顫抖的手給父親寫了信:”親愛的父親,皮尚先生終於決定和我結婚了,但條件是他收到你們認可的信件。我又沒錢了,在這裡每月沒有400法郎是不夠的……我的身體很好……”

半昏迷半清醒狀態中,我又開始重複那千篇一律的噩夢:我掉在水泊中,巨浪接連將我壓入水底,我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

這期間,我一刻也沒有放鬆對阿爾伯特的感情攻勢。我買通他的貼身侍衛,在他的制服口袋裡塞進寫著各種字樣的紙條,有時是”記得想著我”,有時是”我為愛而瘋狂,你不能拋棄我”,也有時寫”沒有你我不是我自己”。總之,都是我最真實的情感。我想像著他見到這些字條時的情景,惱羞成怒?暴跳如雷?亦或無可奈何?不管怎樣,我要像陰魂不散的幽靈一樣跟著他,讓他時刻感覺到我的存在。

父親很快寄來了700法郎和認可我們婚姻的信箋–“我,維克多·雨果,前法國貴族,同意我女兒阿黛爾與英國軍官皮尚先生結婚。”為了他的小女兒,父親放棄了他的原則和尊嚴,可這一切能換回他最愛的小女兒的幸福嗎?

當晚,我穿上桑德拉先生的黑色禮服,混進了軍官俱樂部。在二樓鏇轉餐廳里,我見到了阿爾伯特,儒雅倜儻而彬彬有禮,和兩位穿晚禮服的女士有說有笑的。他抬頭看見了我,不禁一愣,與兩位女士低語了幾句,然後不動聲色地朝門外走去。我緊隨著他,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他停下來,冷冷地說:”你穿成這樣來監視我。””正相反,我穿成這樣是不想讓你難堪。”我掏出父親的信,期待著他的欣喜如狂的擁抱。沒想到,他只粗粗瀏覽了一遍,就把信扔還給我,”我不能和你結婚。”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你說過只要有我父親的認可信,你就和我結婚。”

“可我現在變了。”

“不要忘了是你先追求我的,是你在我父親的晚會上摸我的手臂,又在走廊里吻我的……”

“你不要恐嚇我,”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之前和以後,我都有自由結識別的女性。”

“我們結婚後,你……也可以有自由,但你不能阻止我愛你,阿爾伯特。”

“如果你真愛我,又不那么自私,就不會逼我要你。你應該離開哈里法斯!”

不知何時,阿爾伯特已離去,留下我一個人呆立在濕冷的夜風中,絕望地品嘗著孤獨的滋味。

我已欠下父親大量的債,為了能在這個城市中繼續留下去,我不得不將謊言延續。”親愛的父母,我和皮尚中尉結婚了,婚禮將於星期六在哈里法斯的一個教堂舉行。因為我需要錢做嫁妝,我馬上需要500法郎做津貼。從現在起,我的地址為:那威斯科,哈里法斯,北街33號,皮尚太太收。信頭一定要寫皮尚太太。”

沒想到,做事循規蹈矩的父親竟然通過出版社為我的婚姻做了聲明,而這則聲明又輾轉到了阿爾伯特的上司手中。很快,我又收到父親的信,信中說他對我的欺騙行為感到失望,阿爾伯特已與他通過信,說他永遠不會同我結婚。我不知阿爾伯特為此事受了怎樣的懲罰,也不知他做了如何的保證來澄清事實,總之,我猜他對我一定恨之入骨。父親隨信附上600法郎,要我馬上回法國,因為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捧著信,我潸然淚下。可我能就這樣離開嗎?不,我寧願做不肖的女兒,也不能做愛情的弱者。只要他在這裡,我就不能也無法離開。我的整個身心都牽掛著他。

為了讓阿爾伯特回心轉意,我用盡了一切辦法。我曾為他物色美貌的姑娘,親自送到他門上;我曾在腹部填上枕頭,騙他說我已有了他的孩子;我甚至曾求助於巫師,不惜花掉5000法郎,希冀藉助上天的力量重新贏得他的心。我想我已經快瘋了。我無視其他一切人和物,整個世界在我的眼中濃縮成一個目標:奪回阿爾伯特。

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我意料中的最壞的結局到底還是出現了:報上登出了阿爾伯特與艾格·約斯通的女兒安格絲小姐訂婚的訊息。安格絲小姐,就是那晚在臥房中與阿爾伯特耳鬢廝磨的那位貴族小姐,她將取代我永遠地擁有我親愛的阿爾伯特了。我突然醒悟:愛情本是一顆晶瑩的水晶,完好時可以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而一旦破碎了,將難以再複合。第二天,我就以維克多·雨果的女兒的身份坐在了約斯通法官面前。我開門見山:”我想皮尚中尉不值得您的接納。”法官望著我,斑白的眉毛揚了揚,表明我的話已引起他的注意。

我將陳述繼續下去,”我認識他已經幾年了,他巴結我的家庭–您知道我父親的聲譽,他知道如何去誘惑天真的女孩。他是個偽君子,他根本不是牧師的兒子,他曾債台高築,由於償還不了,他只能選擇入獄或從軍……我們結了婚,他也曾簽婚約。””有證明嗎?””當地的報紙曾宣告我們的婚姻。””那你為什么還要做他的妻子?””您以為每個人都能駕馭她的感情嗎?”我的聲音已近於尖叫,”而且……我有了他的孩子。”

我的這一招終於奏效了。阿爾伯特與安格絲小姐的婚禮終於沒能如期舉行,關於”皮尚中尉”為人的傳言鬧得滿城風雨。不知是否為此,不久,他就隨政府遷到了巴巴多島。

我的目的達到了,但我卻感到一種發自心靈深處的空虛和疲憊。我費盡心機,又得到了什么呢?親愛的人已離去,因為他而出現的籠罩於城市上空的光環也隨之消失了,這片土地在我的眼中又回復了它真實的面目:垃圾、暴力、疾病,到處瀰漫著死亡的氣息。我決定回法國,回到我年邁的父母身邊。

桑德拉太太為我的決定由衷地高興,她認為我連日來的奔波都是自找苦吃,而現在她的”可憐的孩子”終於幡然醒悟了。她邊幫我整理少得可憐的幾件家當,邊溫和地安慰我:”你真不應該為皮尚傷心,他以為自己是誰,不和你結婚?””不,是我不想和他結婚,”到現在,我還在試圖維護我那可悲的虛榮心,”我覺得婚姻對女人來說是一種貶低,而且我還不想放棄’雨果小姐’的稱呼。”話雖如此,眼淚卻又掛滿兩腮。

“一個女孩靠父親施捨過日,4年後還帶著恨。這就像我,難以置信。一個女孩在河邊從舊世界到新世界與愛人重逢,這就是我的願望。”

雖已決定離開,卻無法說服自己的雙腳,它頑固地帶著我在這座城市裡遊蕩。只要還在這座城市裡,我就覺得我親愛的阿爾伯特仍陪伴在我身邊,在花間我能嗅到他的氣息,從雲中我能辨出他的影子。我踏遍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就是希冀能尋到他的足跡。我曾不止一次來到他住過的宅院,那裡已換了主人,惡狗撕爛我的衣衫,抓破我的腿腳,卻阻止不了我前往的欲望。因為,那裡的每一物都曾與他的肌膚相觸。

我隨旅船渡到了巴巴多厘島。我已身無分文,再也無法住旅館,累了就在公園或車站的長椅上蜷一會兒,餓了就去餐館撿些殘羹剩飯。我淪落成了一個徹底的乞丐,而且是個很可笑的乞丐。你想,曾經華麗的衣裙如今變成絲絲縷縷的破布,捲曲的長髮粘滿樹葉和紙屑,目光呆滯,口中念著愛人的名字,千里尋愛,整日幽靈般在街上遊蕩。常有整群的小孩跟在我身後,叫著”瘋女人,瘋女人”,沖我吐唾沫、扔石塊、踩我的長裙。但我不但不惱怒,反倒向他們報以微笑,因為我的確是個瘋女人,是的,我承認,我也無話可說。

我無法掙脫愛的強大力量以及發自內心的情感,我只能追隨,期待那個曾經那樣深切地愛過我的男人回心轉意,希望他能記起我們之間那樣美好的回憶。可是沒有,這場戲,終究只是我一個人的孤寂的獨角戲。我愛的只是一個虛無的幻影。可那有什么關係呢?哪怕是一個幻影,一個幻影也是好的啊!至少在我心裡,還保存著對愛的渴望與希冀,保存著那些昔日美好的記憶,那是愛的溫暖,幸福的源泉,為了他,我甘願付出一切,漂洋過海,萬水千山來與他相會,這種事,只有我能做到!

我覺得我的身體正在發生某種變化,似乎靈魂正在掙脫肉體的束縛,奮力向上升騰、升騰……有一天,我似乎見到了阿爾伯特,他仍穿著軍裝,英俊、威武。他一直跟著我,隨我穿過大街小巷,仿佛還叫了我的名字,聲音像我們初見時那樣溫柔。我卻無力回應他,我的雙腳的確已變成了超越意識支配的另一個整體,它不肯停下來讓我投入他的溫暖的懷抱。我多么想停下來,激動地與他相擁,告訴他我是怎樣熱切地尋找他。可是我已經忘了我在尋找什么,或者是我的潛意識裡已將他當作一個不認識的人。我不想回應他,我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托著疲憊而茫然的身軀繼續向前走去……奔走、尋找,已成為我今生永恆的理想,不經意間卻迷失了尋找的目標。突然,我的眼前出現一條河,就是在我夢中出現多次的那個水泊。我的雙腳帶著我走向它,於是,我陷入了永遠的黑暗與無意識中……

以下所述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暈倒在巴巴多島的黑人區,一個叫巴阿的黑人婦女因為父親的聲譽收留了我。待我的身體有所好轉後,她護送我回到法國。父親將我安置在聖曼德醫院的獨立病房中,直至今日。

這就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愛情。阿爾伯特,我至今無法將他忘懷。我說過,他是我今生唯一的戀人。從當年保留下來的日記中,我仍能找到他的影子;在夢中,我時常與他相會。我慶幸我們選擇了這樣一種獨特的方式,因為在那裡,我們永遠不會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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